1月15日,日本迎来境内出现首例新冠病历“3周年”。中国国内出现首例病历的时间较早,但在大多百姓那里,意识到新冠病毒的存在,预感它将切实影响我们日后的生活,大概也是在那年的春节时期。
如今,主流国家对新冠病毒危机急性应对达成了相对共识。之后的课题,将是如何管理伴随罹患新冠出现的一些长期和慢性的躯体不适症状(下文简称“新冠后遗症”或“后遗症”),控制其对经济生活的影响。
本报获悉,中国国内一些朋友在罹患新冠后,出现了长期的疲惫乏力,至今没有缓解。今天特此推出日本和国际医学界对这一情况的研究,供读者参考。对后遗症是否存在心存疑问的读者可以阅读前篇,关心后遗症如何应对的读者可以直接阅读后篇。本文尽量选取可信机构的大样本数据,仅作信息分享,不提供任何医疗指导,具体情况请遵从医嘱。
前篇|新冠后遗症是否存在?
后遗症不是病,得来却要命
世卫组织WHO将新冠后遗症定义为“首次感染新冠病毒后3个月持续出现或新出现的、无法以其他原因解释的症状,且症状持续了2个月以上”。具体症状超过200种,奥密克戎以后,最主流的症状是疲惫乏力、短时认知能力衰退(脑雾)和呼吸急促。
不过它不是一个静态的概念,以上只是较新的界定方式。医学界对这一情况的研究还在初步阶段,此前的研究中被界定为新冠后遗症的期限,从感染后2周,到感染后1年的样本都存在。
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在2022年年底更新的报告中有一句较为合理的描述。“在没有任何医学测试可以确认相关症状是由新冠病毒引发的意义上,后遗症不是一种‘疾病’(illness)。”然而,一些临床数据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后遗症作为一种“症状或处境”(symptoms or condition)确实存在。
例如,CDC在德尔塔毒株占主导地位的2021年,针对被确诊过新冠和未被确诊过新冠的共约200万名对象展开了最长1年的追踪调查。结果显示,出现疲惫等类似新冠后遗症症状的,在感染过新冠的受访者中占比38%,在未感染过新冠的受访者中占比16%。虽然不能就此得出德尔塔毒株时期新冠引发后遗症的几率为22%,但这个数据差值得我们注意。
同一时期,日本各医疗机构也对感染新冠1年后仍留有某种症状的患者进行数据收集,有机构认为出现后遗症概率为33%,有机构认为是14%。日本学界倾向于认为,新冠后遗症缺乏直接医学证明,应该被视作当下研究和医疗水平的不足,而非新冠后遗症不存在。
奥密克戎时代,后遗症如何变化?
欧美和日本学界的调查认为,奥密克戎毒株占主导地位以来,出现后遗症的概率比此前大幅降低,主要症状也发生了变化。
英国伦敦大学国王学院针对本国约10万名成年新冠患者进行的自主调查显示,奥密克戎时期出现后遗症的概率,比此前的时期降低了一半以上。日本也出现了类似数据。不过,由于奥密克戎导致患者数量激增,实际出现后遗症的人数较之以前有所增加。WHO的最新定义认为,目前有10%-20%的新冠患者正在受后遗症困扰。
日本东京都政府对后遗症咨询电话的分析指出,奥密克戎时代以来,后遗症的主要表现发生变化。嗅觉、味觉失灵和脱发的案例明显减少,呼吸道问题和疲倦乏力感的案例明显增加。
哪些人群容易出现后遗症?
目前的研究表明,年龄、性别、健康状况甚至经济条件都与后遗症出现的概率有相关关系,但没有研究可以指认明确的因果关系。研究资料倾向于认为,35岁至65岁左右的中青年和初老人群;女性;有糖尿病或心肺疾病等基础疾病的人更容易出现后遗症。
日本的数据显示,感染新冠1年后仍留有某种症状的比例,65岁以下的成年人反而略高于65岁以上。
同时,儿童出现后遗症的概率较低。日本小儿科学会数据显示,感染新冠后1个月以上仍留有某种症状的儿童占到患者总数的3.2%。但报告同时指出,青少年儿童原本就容易出现无法用医学知识解释、或经医学治疗后无改善的不适症状,这些症状更容易按照传统被归类为“功能性躯体障碍”,而不是新冠后遗症。
日本研究认为,奥密克戎时代以后,急性症状显著的中重症患者更容易出现脏器功能和呼吸道类的后遗症,与此相反的轻症和无症状患者更容易出现疲劳乏力类的后遗症。这个结果与英国以51万人为对象的研究“REACT-2Study”的结果在倾向上相吻合。
后篇|感觉出现后遗症,怎么办?
后遗症可以预防吗?
国际学界倾向于认为,预防新冠后遗症唯一有效的医学介入是接种疫苗,不过效果有限。更有用的方法是日常生活中注意防疫,也就是“别得新冠”。
2022年12月15日《时事新闻》医学版发表评论称,美国爱荷华大学对疫苗与后遗症关系的论文进行系统综述,其中160万830个病历显示:接种辉瑞、莫德纳、阿斯利康、强生公司的疫苗能有效降低后遗症出现概率。分析估算,感染新冠前接种上述疫苗的人出现后遗症概率将降低35.3%,即便感染后再接种,也将降低27.4%。
美国的另一项研究指出,完整接种3针辉瑞,能将后遗症出现的几率降低25.8%。不过,比起新冠疫苗及其加强针对预防重症和死亡高达80%-90%的效果,疫苗对预防后遗症的效果并不亮眼。WHO对预防后遗症给出的建议是:接种新冠疫苗;正确佩戴口罩;及时清洁双手;在咳嗽和打喷嚏时进行遮挡;保持室内通风。
哪种疲惫属于新冠后遗症?
日本医疗现场人士指出,相比疲惫乏力感,此前常见的味觉、嗅觉失灵等反而比较容易治疗。无论它是否与罹患新冠有关,都可以通过补充亚铅等常规疗法得到改善。
相反,疲惫乏力是典型的疑难杂症。不仅要分情况治疗,也很难确认根治,感到已经恢复的患者,可能会在多日后的某一次剧烈运动后重新体验到这种异样的疲劳感。
新冠检测呈阴性后仍旧感到疲劳的人群,从“身体稍有不适”,到“无法工作”甚至“卧床不起”的案例都有。WHO和日本医疗人士认为,对于疲惫程度较重的患者,无论出于什么病因,都应该立即就诊。对于程度较轻的患者,如果存在“劳累后不适”(PEM),那就属于典型的新冠后遗症症状,需要悉心护理。
“劳累后不适”指发生于体力或脑力消耗后5-48小时内出现的强烈疲倦感和其他症状的加重,是一种特殊的慢性疲劳。比如虽然能跑步也能工作,活动结束后一时半会也没问题,但第二天突然感到全身乏力,就属于这种情况。日本的临床样本中,罹患新冠后感到长期倦怠的患者,约4成属于“劳累后不适”。
日本医疗机构认为高压氧治疗对缓解神经性疲惫较为有效。同时,“咽内磨料疗法”(EAT)也在临床上被广泛使用。这一疗法主要通过将氯化锌涂抹于患者的上咽黏膜,减少咽内炎症因子及其影响。
中医药辅助方面,以人参、茯苓、当归、黄芪、柴胡等为主要成分的汉方药“加味归脾汤”是日本医院经常出具的药方。
如何自行复健?
大多情况下,疲劳状态可以通过在日常生活中进行简单的活动得到恢复。WHO提供的复健手册(文末附下载链接)将活动由弱到强分为5个阶段:
第一阶段:坐着、站着拉伸等准备运动。
第二阶段:散步、轻微的家务劳动等低强度活动。
第三阶段:快走、上下楼梯等中强度活动。
第四阶段:跑步、游泳等中高强度活动。
第五阶段:感染新冠前能从事的所有活动。
但考虑到“劳累后不适”的广泛存在,不适感可能延后出现。WHO强调,每个阶段的活动必须至少持续一周,在仍没有感到不适的情况下,才能进入下一个阶段。如果感到不适,应该立即退回上一个阶段。
日本医疗界同时提示,如果连第一阶段等级的运动都感到吃力,连坐着都累,就应该躺下静养,避免任何引起体力消耗或情绪激动的事物,包括打游戏、聆听快节奏的音乐、超过5分钟的泡澡等。否则不仅疲惫无法得到恢复,还可能引发其他症状的恶化。
活跃在日本研究后遗症第一线的呼吸器内科医生平畑光一认为,除医疗介入外,罹患新冠后最初的两个月间中是否得到充分休息,是决定出现后遗症概率的关键。因此,无论是热爱健身的人士,还是急需回归职场的白领,都不应该过于心急。
最后,上述自行复健的方式未必适合糖尿病等其他基础疾病患者。这些患者重症风险高,情况十分敏感,应该在医生或专业人士的指导下进行康复。
世界何时迎来新冠的常态化?
日本医疗人士指出,新冠后遗症包含脱发、剧烈咳嗽等可以被外界辨识的症状,也包含肌肉疼痛、极度疲惫等无法被外界辨识的症状。尤其是如今广泛存在的疲惫感,很难得到患者周围人群的认同,包括职场和他们的家庭。
国立国际医疗研究中心医院院长森冈慎一郎对《朝日新闻》表示,他本人在给患者出具新冠后遗症等内容的病历后,不止一次接到患者所在职场的电话咨询:“真的不是心理作用?”“能否给一个合理的医学解释?”他指出,后遗症的确包含患者的主观感受,目前也无法得到精确的医学量化,这点需要得到患者周遭的理解。
对此,文化人类学者矶野真穗提出了一种有趣的见解。她只幸运地体验过一次“反应还不如重感冒”的新冠感染,但她愿意相信有人在感染过程中倍感煎熬,也有人因为所谓的后遗症,在呈阴性后仍然无法回归日常生活。
在她看来,如果一种公共卫生危机需要通过某种权威的方式进行管控,例如得到国家政策的指令,或得到科学层面的准确说明,那它就还处于一种“非常事态”中。相反,只有在即便没有这类权威的指导,社会层面仍能就其多样性和复杂性达成某种共识、建立相互理解合作之时,这个危机才真正得到了管理,因而成为一种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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