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4月2日晚间,据日本媒体报导,著名音乐家坂本龙一于3月28日在东京都内医院病逝,终年71岁。此后,坂本龙一的twitter账号,中国微博账号等官方账号均发表了这一消息。
坂本龙一在2014年确诊喉癌,2021年确诊直肠癌。他的最后一次演奏会是2022年12月的全球线上钢琴独奏音乐会,最后一张专辑是今年1月17日发售的《12》,也是他在最近一次大手术后用音乐写下的斗病札记。他的最后一次电影配乐是由是枝裕和执导的《怪物》,预计在6月2日登上日本院线。
坂本龙一是谁?至少对于当下中国的年轻人,已不需要多作介绍。1978年,他与同代的细野晴臣,今年年初刚刚过世的高桥幸宏3人组成“黄色魔术交响乐团”(通称Y.M.O.),开启了日本本土的合成器流行乐和迷幻浩室的时代。
1983年,坂本龙一与另一已故摇滚巨星大卫·鲍伊共同出演大岛渚执导的反战电影《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并为其配乐。1987年,他为贝托鲁奇执导的溥仪传《末代皇帝》配乐,获奥斯卡最佳原创配乐奖,成为第一个获得该奖项的日本音乐家。不过,奖项和文化勋章是对坂本龙一最微不足道的形容。他是当代日本乐坛的领军人物,国际影响力无人能出其右。
早年,中国乐迷对他的关注多在他音乐的先锋性和实验性。近年来,也有越来越多媒体喜欢记录他年轻时“闹革命”的趣事,例如在“70安保”时期如何投入全球学生运动大潮,从革命思想中获得无数灵感,又将之解构,创作出《千刀》、《东风》、《中国女》等一众神秘前卫又令人上头的“电子红歌”。
坂本龙一确实天生反骨,但他的反叛并非出于年少意气。日本大大小小的抗议运动几乎都与他有关,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他都是日本国会门前的常客。
2015年8月30日,坂本带着病体在国会前抗议众议院刚刚通过的《安全保障关联法案》,反对日本重新持有所谓的“集体自卫权”。当天,东京霞关附近聚集了35万日本民众,仅国会建筑附近就站了3万多人。他在后来对ANN电视台表示:“日本政府总是危言耸听,问民众没有军备、没有自卫权,别人打过来怎么办。问题是为什么要闹到别人打过来呢?战争难道不正是外交的失败吗?”
不过,坂本不是一个试图以理想消解现实问题的“小清新”,相反,他批判的出发点从来都是结构性的不公。2018年12月,日本政府不顾当地居民反对,强行启动了为建造边野古美军基地的填海工程。当时,坂本龙一在接受《朝日新闻》采访时表示,他为音乐采样多次去到冲绳,也在3.11大地震后数次前往东北,越发感到美军基地和核电站问题是大体同构的。他激进地反问:需要核电站没有问题,那为何不建在东京呢?因为既得利益者需要不光彩的东西,又不想看见它,就要把不光彩推得远远的,推到乡下去。然而,“无论是那些被转嫁的地域,还是每一个重视自然的人,他们都有自己不可被剥夺的权利”。
坂本龙一的讣告是4月2日晚间发出的。事实上,当天早上仍有一条关于他的官司留在新闻热搜,即他反对“明治神宫外苑再开发计划”,被东京地方法院驳回一事。
2月中旬,在东京市民对改建明治神宫外苑的抗议活动中,坂本作为代表之一,先后上书了东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和文部科学省大臣永冈桂子,希望政府慎重考虑项目的合理性,因为开发将为新建高楼,砍掉区域内的743棵参天古树。坂本龙一在致小池知事的信中称:“坦率地说,我认为不该为了眼前一点经济利益,牺牲掉前人默默守护了百年的珍贵树林。”在之后接受“47NEWS”的书面采访时,坂本表示:“如今我已经没有精神和体力继续创作了,我只想作为一介公民,质询这个项目的意义。”
收到信后,小池知事对《东京新闻》等媒体反复强调会多做坂本的工作,“让他和东京市民理解:我们虽然砍掉了100年前的树,但会为100年后重新种树”。直到3月22日,开发项目已进入神宫第二球场的拆除工程;3月31日,东京地方法院驳回关于砍树疑问的上诉为止,东京政府都未与坂本龙一直接对质,而是对外重复着这一套说辞。
不得不说,小池知事“为100年后种树”的说法十分精妙,与日本政府当年暗示不要在教科书上“过多谈论东亚阴暗的历史”,而要“多展望东亚光明的未来”一样精妙,让人听后一时难以指摘。然而,当下的中日关系和东亚图景更令人意识到:好的未来不可能在历史未被清算之时展开,因而历史值得每一个人关注,并从中思考当下的责任。坂本龙一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心中永远有一个位置留给历史,留给100年前栽下的树,这些东西是沉重的,绝对的,不可能被新种下的树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