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司平）随着东京房价连年上涨，日本出现了一个“反常”动向：年轻人又开始勇于贷款买房了。Recruit调查显示，2024年度，在东京圈新建公寓购房者中，35岁以下年轻人占比已逼近5成；其中，20多岁群体比例达到了16.3%，较此前上涨了近4个百分点。今年夏天，一名工作不到4年的年轻人贷款买下一幢1.4亿日元公寓，约合人民币680万元，引发热议。
在这些应届生保守的父辈和祖辈，或哪怕是只比他们大上10岁的初入中年的群体看来，这都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现象。按照当地的传统认知，购买超过人民币500万元以上公寓，需要年收入稳定在60万至70万，在日本属于中产以上级别。这不仅是出于还贷能力的实际考虑，多少也是因为人们认为，只有到了这个阶层才能有这般心理建设。那么，为何日本年轻人又开始买房了？这是否意味着日本的经济和消费来到了某种转折点？
引发热议的日本小伙购买的公寓位于东京都港区虎之门，大楼还在建，预计明年交货。他对媒体介绍称，这套房子的首付及相关税费4000万日元，贷款1亿，期限50年；期间需每月还28万日元（约1.4万元）。
以工作4年的履历贷到1亿巨额，在日本并非常态。事实上，这名年轻人已在“炒房”领域有一定经验，这套1.4亿日元的“豪宅”是他的第4套房，如今他正住在另一套价值1亿日元的房子里。日本的银行愿意贷款给他，一方面是出于对他挣钱能力的预判，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有这1亿不动产作为背书。
三井住友信托未来资产研究所调查显示，如今，户主为20-30岁的日本家庭的平均负债金额为1250万日元（约61万元），规模是30年前的10倍，主要由于购房。年轻人买房无非两种动因，一种是以投资为目的的主动出击，另一种是与之相反的以止损为目的的消极防守。
买下1.4亿豪宅的日本年轻人显然属于前者。在被问及还贷压力时，他潇洒地表示，“比起担忧利率可能上涨，更害怕机会成本损失”。《日本经济新闻》的评论则记录了另一种更为普遍的情况。根据东京新宿区一家房地产开发商，如今未婚女性的购房垂询尤其活跃，有些人还动用了父母为其将来结婚准备的资助。她们的解释是“趁现在还买得起”。一名当地上班族补充说：房价每个月都在涨，等到我结婚时不知道还买不买得起够两个人住的房子，不如先买了再说。
可见，无论是为了投资还是自用，无论是出于自信还是焦虑，这些年轻人都相信一个共同的命题：日本、或者至少东京的房价只会再涨，不会跌了。也可能他们其实没有想过这类问题，因为“房价下跌”对这些20岁出头的日本年轻人来说，是不存在的概念。
这种价值判断或感受并非空穴来风。今年上半年，东京都23区新建公寓平均价格到达1.31亿日元（约635万元），同比上涨20.4%，连续3年突破1亿日元。二手公寓中也有16%超过了1亿日元，在10年前的2015年，这个数据仅为1%。房租方面，30平米以下单身公寓的平均月租金在过去3年中，以每月1.5%左右的速度稳步增长，在今年5月首次突破10万日元（约4870日元）。值得一提的是，房租情况也是敦促东京年轻人贷款买房的一个直接原因——租金太高且越来越高，这种越租越亏的心情是无可挽回的。
“这一代日本年轻人更相信负债是可以偿还的；从根本上说，他们认为资产是会增值的。”三井住友信托银行的专家青木美香对朝日电视台分析说。在好的方面，这意味着经济信心，但它也可能基于某种未曾经历投资创伤的“无知”。刚刚毕业的日本年轻人在上世纪泡沫经济破灭时还没出生，对2008年的全球金融风暴也感知甚少。他们对贷款买房的心理负担相对较轻，是因为没有见过东京的不动产从均价6000万日元一夜暴跌至4000万日元的时代。
今天，东京、大阪这类核心城市房价飞涨，是否意味着新一轮的地产泡沫？对此，日本经济学家的判断通常十分谨慎。不过，普遍认为其中包含几个不够健康的面向：一是涨价基于日元的大幅长期贬值，而这带来了其他的经济问题；此外，它也高度依赖旅游业成长甚至外资助推。学习院大学教授铃木亘严厉地指出：如果说泡沫的本质是“以升值为预期进行的投机行为”，那么如今的日本年轻人其实也在以各种理由参与这种建设。
在这个意义上，日本年轻人勇于买房也标志了一种新的经济困境。他们毕业的几年中，见证的是一个房价股价双双飞涨的时代；薪资当然也在上涨，但是否跟得上房价，那就是另一个故事。正如那些无意炒房、却也不得不贷款买下的年轻人——他们被迫地处于通胀预期里，别无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