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司平】日本政坛正在上演一出前所未有的大戏。10月10日，自民党的铁杆盟友公明党宣布退出执政联盟，结束了二者长达26年的合作关系，议席已然不过半的日本执政联盟再少20多席。此前，“自民党新总裁高市早苗可能无缘日本首相”的说法只是说法而已，从这一刻起突然有了现实性。
高市早苗10月4日胜选日本自民党总裁，最初计划15日举行首相指名选举，这一安排已经晚于平均，但如今还在拖延。根据今天的最新消息，首相指名选举最快也将在10月21日以后。
日本的政治真空将至少持续3周。也有意见认为，实质上的政治真空，从7月20日自民党-公明党的执政联盟在参议院选举中未过半的那一天起已经开始。这些定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10月下旬到11月上旬是日本最密集的“外交季”之一，新首相的政治首秀通常应该在这一时期完成。然而，日本发现自己没有一位“像样的首相”出席这些活动。
三种剧本，四种剧本？
公明党宣布退出执政联盟后，《日本经济新闻》等媒体介绍了今后最常规的三种走向。如今，公明党在日本国会众议院的465个议席中只占24个，实在算不上“大党”，自民党只需在当下最大的几个在野党——立宪民主党、维新会、国民民主党——中找到任意一个与自己结盟，就依旧稳坐最大党派宝座。变量有二，一是高市早苗是否能为自民党找到一个新盟友，二是三大在野党能否空前团结“抵抗”高市。
第一种情况是高市早苗成功找到新盟友，破坏了在野党的团结。此时，高市将顺理成章出任日本首相。不过站在今天的节点，这种情况已经基本不可能出现。当选自民党总裁后，高市似乎预感到了公明党的“背叛”危机，早早找到同为保守派的国民民主党共谋大计，但遭到后者拒绝。从理念和利益上推测，立宪民主党和日本维新会与高市结盟的可能性更低。
第二种情况是高市没有找到新盟友，三大在野党也不团结，此时也由高市早苗出任首相。日本自民党依旧在众议院内坐拥最多议席，是最大党派；但这个政权议席不过半，变数会更多。
第三种情况是在野党空前团结，高市的自民党没能在其中找到任何盟友。此时，一个由立宪民主党、维新会和国民民主党组成的执政联盟将会以合计210个席位的数量，超过自民党的196席。这种情况下，高市早苗将无缘日本首相，新首相会从这个新的执政联盟中诞生。三大在野党似乎有意推举国民民主党党首玉木雄一郎为代表——这个曾被邀请共同执掌日本的政客拒绝了高市早苗，因为他野心勃勃，想自己当日本首相。
然而，这三大在野党路线向来极为不合，若非走到今天这个局面，平时外界很难相信他们可以合作。15日今天，富士新闻网最新消息称，高市早苗依旧没有放弃说服玉木雄一郎。下午，她在国会上向玉木喊话，称自民党与国民民主党“政策方针高度契合”，和将双赢，暗示分则两败俱伤。此外，高市还计划对维新会和立宪民主党分别展开游说。
随着首相指名选举一拖再拖，第四种猜测浮出水面：石破茂可能继续留任日本首相。这种由自民党内不同人士分别担任党首和首相的情况，在日本宪法中理论上允许存在，但出于“维系体面”等考虑，实际上从未正式出现过。然而近两日，相关讨论越发热烈，路透社等海外媒体也予以报道。明治学院大学国际和平研究所研究员木下茅介绍称：这种局面意味着自民党的整合能力已经出现了极大问题，若真的发生，或将成为“自民党解散”的起点。
自民、公明到底“多大仇”
10月14日，公明党党首齐藤铁夫在《朝日新闻》的一则专访中表示：如果还是石破茂执政，我们大概就不会退出。
说到底，公明党为何要退出执政联盟？过去几天中，说法一波三折。10日下午，公明党宣布结束合作之际，曾表示该决策并非针对高市早苗其人，而是不满自民党长期以来处理腐败问题的方式。当天傍晚，高市对多家媒体透露说，与齐藤铁夫会面时明确询问了对方，中止合作是否是因为当选自民党总裁的人是她。据悉齐藤铁夫回应说：无论谁当选，我们都会退出。
当时，各方口径基本一致，称公明、自民两党在政治资金问题上分歧已久：公明党要求“严查腐败”，自民党总是敷衍搪塞。具体到本届高市早苗当选总裁后，公明党再次要求在法律层面规制政客从企业或团体处不当收取政治资金的行为；高市早苗则称她无法独自决断，需要综合多方意见再作答复。不仅如此，高市还对外透露，将提拔安倍政权时期的干将萩生田光一担任自民党代理干事长——此人在贪污腐败问题上向来丑闻缠身。日本媒体普遍认为，这些分歧直接导致了公明党与自民党的破裂。
在外界看来，高市早苗已代表自民党向其“鸽派盟友”作出了极大的妥协。10月7日晚间，高市上台后与齐藤首次执政联盟会晤，对双方的三个主要分歧进行了梳理，分别是历史认知问题，当下日本的排外主义问题，政治资金问题。据悉，双方在前两个问题上“大致达成了共识”，但都以高市早苗的让步为代价。当晚，永田町传出高市放弃出席靖国神社“秋季例行大祭”的消息，日本国内外媒体皆惊。
在好与坏的意义上，外界一度认为，即便自民、公明两党真的闹掰，也会是因为“参拜靖国神社与否”这类外交大问题，而不会是因为党内贪污腐败这类琐碎的内政问题。然而，情况出人意料。高市早苗在彰显她“铁腕”的课题上出奇地温顺，反而在维护自民党官员利益上坚持己见，可见她当选背后，可能有十分复杂的人际关系运作。
另一边，公明党的执着也令人费解。诚然，在与自民党的纠纷中，公明党的主张更加得体，但两党在这些问题上不合已久，为何合作了26年，偏偏在今年的本次选举中，以这种不可调和的矛盾爆发出来，这也让舆论感到缺乏准备。
21世纪以来最戏剧化的时刻？
回到现任首相石破茂。公明党党首齐藤铁夫告诉高市早苗，谁上台我们都退出；又在别处表示，但如果还是石破茂，那就不一样。
公明党的态度也不奇怪。7月，石破茂率领的自民党在参议院选举中再次惨败，逼迫石破下台的动向从这里正式开始。当时，齐藤铁夫曾代表公明党公开声援石破茂，希望其政权留存，但最终未能改变局面。某种意义上，石破政权一度令公明党看到了真正的“合作”希望，但这种希望在重压下破灭。
首先还是政治资金问题。齐藤对《朝日新闻》解释说：石破茂政权时期，自民党、公明党和立宪民主党三方曾开展正式会谈，当时石破首相对打击自民党内腐败问题展露出“非常积极的姿态”。公明党方面认为，若石破政权延续，相关议题将有机会得到“前所未有的推进”。
此外还有一些在外界看来边边角角的问题，例如选择式的夫妻不同姓制度——在这类问题上，公明党也对自民党的保守立场不满已久，而石破茂是其中罕见的态度开明的党首。齐藤承认公明党退出执政联盟、化身为一介普通在野党后，议席和影响力很有可能进一步下降。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愿再“将就”。
高市早苗10月4日当选自民党总裁，首相指名选举起初被安排在15日，此后一度推迟到20日乃至21日，但因在野党方面希望“慎重考虑”，继续拖延。然而，10月26日，东盟峰会将在吉隆坡举行，日本已收到邀请。27日，特朗普将访问日本。31日，亚太经合组织第32次领导人非正式会议（APEC）将在韩国庆州召开。10月下旬起，日本的外交活动本该紧锣密鼓地展开，但如今外界发现没有一个“像样的首相”来出席这类活动。市场避险情绪持续升温，公明党退出执政联盟消息传出后，10日和14日两个交易日，日经指数累计下跌1733日元，已将高市上台后暴涨的部分跌去了6成以上。
另一边，本该在3个月前就失去影响力的石破茂政权，如今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存续着。然而，无论民意如何，在野党怎样期待，这都绝非健康状态。至少自高市早苗宣布当选自民党总裁后，石破茂原则上已无法作出任何重大决策，遑论以日本首相身份四处开展外交。很难认为日本政府将彻底“停摆”，但担忧越来越多。
在这个意义上，日本的政坛迎来了21世纪以来最戏剧化的时刻。这场危机将如何收场，人们不得而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