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临近两岁的孩子来说,一夜之间体会到零食的美妙,就好比怀春的少男少女感受到了爱情的美好。
继儿童饼干之后,女儿又无意中知道巧克力、棒棒糖的存在,从此魂牵梦萦,再难忘怀。迄今记得她在一岁零七个月的时候自己创作了一首表达心声的儿歌:“小宝宝,吃饭了。胡萝卜,不吃不吃;棒棒糖,要吃呀。噢,吃糖果喽!”由此可见,甜美酥脆香软辛咸的各种零食受到小朋友的青睐简直就是一种天性使然。
我们家小姑娘的需求虽然在大多数时候都能得到为娘的满足,但在吃零食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还是遭到过一定限制的。比如起床以后和吃饭前不可以吃零食,只能在午睡起来后的下午茶时间浅尝辄止。孩子在大部分有吃零食的需求的时候都被成人用水果、酸奶搪塞过去了,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残忍,但大脑里储备的健康知识早已形成根深蒂固的限制性信念,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做一个可以无限制供应孩子吃零食的母亲。
随着孩子年纪的增大,之前比较麻烦的挑食、入睡难的问题都在逐渐得到自然缓解,但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很快又迎来了崭新阶段的育儿难题:撒谎。当然,这个“撒谎”的定义是成人根据自己的理解和经验作出的判断,对孩子来说是否真的是那么回事还有待验证,但的确,这一段时间以来,让爸爸妈妈备受折磨的事就是一岁十一个月宝宝的疑似“谎言”。
一到睡觉时间,讲故事、唱歌等流程都结束之后,小家伙就一跃而起,兴致勃勃地欢呼,“珩珩圆肚肚饿了。”饿了?这还得了?爸妈立刻手忙脚乱,“圆肚肚饿了,想吃什么呢?”“珩珩圆肚肚饿了,想吃POCKY.”听了这话,爸妈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孩子在撒谎,因为她的晚餐吃得并不算少,应该是为了达成自己可以吃到巧克力棒的目的,选择了一个让父母完全无法辩驳也无从验证的借口——肚子饿。重要的是,她那不足两岁的小脑袋瓜很清楚,爸爸妈妈是不会对她“饿肚子”的事坐视不管的,只有这么表述,才可以保证自己百分之百达到目的。同时,选择这个时间点来表达自己对零食的需求是成功率最高的方式,因为这带有不给零食吃就无法入睡的威胁的意思,为了尽快“息事宁人”,我们一定会恭恭敬敬把POCKY奉上,满足她的馋嘴需求。
在这件事上,爸爸会试图从行为层面干预,而妈妈则会进一步判断分析,有研究显示,两岁时,20%的儿童会说谎。3岁时这一数字达到50%,4岁时接近90%,12岁时,这一曲线达到顶峰,几乎每个孩子都说谎。而孩子习惯说谎通常是因为平时说实话的时候没有得到允许或是遭到过惩罚,或是不自觉地模仿了成人说谎的习惯,甚至可能是无师自通的一种获取既得利益的天性和本能。
于是妈妈开始在大脑里扫描自己是否有言行不一致的时候,让孩子模仿了成人的撒谎,又是否在她真实表达自己想吃零食的需求的时候,给予了过于严格的压制……在这件事上,由于我们一开始都先入为主地认定她就是在“撒谎”,所以会首先尝试行为干预。例如不断和她确认,到底是“圆肚肚饿了”,还是“小嘴巴馋了”,是“肚子饿了想吃饭”还是只是纯粹地“想吃零食”,爸爸还诚意满满地作出郑重的表态,“宝贝,下次如果想吃POCKY不用说圆肚肚饿了,直接说我想吃POCKY就可以了,爸爸照样会给你的。”小家伙却看着爸爸斩钉截铁地说,“可是珩珩的圆肚肚饿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大有不将牢底坐穿誓不罢休的意思。
爸爸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总之就是铁了心认为小朋友是在撒谎,而撒谎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一定要想办法把她的坏习惯给掰过来,于是尝试让她承受“撒谎”的后果:如果真的是肚子饿了,那就给米饭、面包或水果吃好了。可人家照样吃得兴高采烈的,根本不在乎吃的到底是什么,似乎临睡之前有点东西果腹就可以很满足。
于是爸爸妈妈的反撒谎联盟开始升级:晚上不等小家伙发话,主动问她,“想吃点酸奶还是苹果?或者饼干?”“是不是很想吃点什么东西才睡?”绝口不提是否肚子饿的问题。结局往往皆大欢喜,小朋友并不贪心,通常给上两块饼干,“咔嚓咔嚓”吃完就心满意足地睡去了。于是女儿临睡前这句“圆肚肚饿了”到底是一个真相还是谎言,完全无从判断。但我想,又何必太过拘囿于这句话是真是假的,用一些暗示性的方式去过度地强化这件事呢?只要在行为上让她感觉到说实话是不会受到惩罚的,一致地如实地表达自己是可以得到满足和允许的,同时成人尽可能保持自己的言行一致,孩子的“撒谎”行为应该就可以慢慢消退。
最重要的是,我们不能断定孩子在这件事上一定是在“撒谎”。万一是她的内在逻辑联系和概念还没有完成建立,认为吃东西就一定和肚子饿有关呢?又或者是她的认知能力还未发育健全,会把想像的事件当作一个事实来看待呢?况且,判断一个孩子到底有没有染上说谎的习惯,不能单一从某一件事某一个行为来判断,而要结合孩子在其他事件上的表现综合得出结论。于是,放下在这件事情上的焦虑,带着对孩子的敬畏与谦卑,新一轮的观察与陪伴再度启程了。
(载2015年1月22日《东方新报》)